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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6章 求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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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6章 求情

柳五兒見著她們,在兄弟跟前還撐著笑影子,待將人送出去,她便紅了眼圈,滿眼蓄淚,只還依著禮數相送。

她本就生得一個俊俏好模樣兒,如今身量單薄,神色淒婉,兼著這是擔憂兄弟病情,更叫人覺得可憐可愛。金釧兒瞧見,也生出幾分憐愛,就告訴母親:“媽先回去罷,我跟柳家妹子說兩句私房話。”

白老媳婦聽說,囑咐兩句,便與柳五兒點點頭,說兩句場面話就走了。

金釧兒拉著柳五兒的手,且往她屋子裏坐了,也不吃茶,先細細問了她兄弟的病,那是如何起的苗頭,又如何請大夫吃藥,用得什麽藥方。

這些都問明白了,她心裏有了數,這才又問她家有什麽法子。聽說錢槐這一件,她鼻子裏哼了一聲,冷笑道:“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!”

雖說錢槐家裏也有些體面,又現管著庫上賬本的事,他也生得不壞。爭奈這是賈環的小廝,金釧兒原是王夫人的大丫鬟,雖被逐出,卻依舊深厭趙姨娘並賈環兩人,自然也將及錢槐。

要說前頭,她想著自己同是被王夫人攆出去的人,又瞧著柳五兒俊俏可憐,動了些念頭,說到了錢槐這一樁,她便越性道:

“你可千萬別聽這話,真個遂了他的願,只怕他討了便宜,還要發狠——舊年你看他不上這一樁,便是大大得罪了他的。果然你又落到他手裏,還要指著他家幫襯藥錢,豈不是任他揉搓?

自然,那是你兄弟,你少不得有些癡心指望,想著哪怕受些委屈,要是能救回兄弟,自認了這命也罷,好歹一家子骨肉齊全。我卻是知道的,自個立不起來,旁人哪個會正眼看你?你委曲求全,後頭怕也只是打罵盡有,銀錢全無一個!”

柳五兒眼睫低垂,眼圈兒盡紅了,兩行清淚滾珠一般,滴滴滾落下來,真個帶露芙蓉一般,說不出的楚楚動人:

“姐姐說的這些話,我如何不知?舊年他家相求,我老子娘倒是許了,我卻不肯,終究駁了回去。現今他家說出那等話,我老子娘反倒不肯,連著兄弟也不願,為著什麽?還不是為了我!他們都一心為著我的,我豈能只顧著自己?”

金釧兒聽了,心底不免有些酸楚。

舊年她被太太攆出去,一絲兒體面也無,家裏爹娘盡是埋怨,也不甚理會自己。外頭又是那些閑話,直能說到臉面上!那時候,真個求死的心都有了。

要不是後面紫鵑特特探望,多少給裏外一個說頭,去了那些勾引老爺小爺一類風化相關的嫌隙,添了說不得哪日太太還要叫她進去的猜疑,指不定後面她真個要以死為證。7K妏敩

想到這裏,金釧兒伸手拉住了她,低聲道:“前頭你被太太攆出去,後頭寶二爺連著襲人將屋子裏的大小丫鬟都放出去了,我就知道這事必有緣故。後頭在外面林姑娘的宅子裏,你道我遇見了哪個?”

柳五兒自然知道寶玉屋裏的事,前頭自己等人被攆出去,少不得有閑話笑話,後頭寶玉將屋裏除卻麝月之外,一並放出去,那些怪話便漸漸沒了,反倒對著碧痕秋紋幾個添了些異樣眼色。

就是自己等人,也隱隱有些猜疑,只家中事多,兼著都是被攆出去的,想要去問,也覺沒趣,便不曾言語。

現今聽著,這一樁事果然有些藏掖?

心裏想著,柳五兒忙問道:“姐姐遇到了哪位?”

“是晴雯。”金釧的聲音更低了下去,近乎耳語:“還有林姑娘房內的藕官,寶姑娘那裏的蕊官,說是也在那裏。”

“什麽!”柳五兒大吃一驚,差點叫出聲來,心念急轉,漸漸有些明悟過來:“姐姐的意思是,讓我去求求林姑娘?”

“舊日瞧著你便覺眼明心亮,如何一看,果然著是個明白人。”金釧兒見她不提寶玉,只單單提黛玉,便點頭道:

“寶二爺只怕瞧你們有愧的,可你再要去尋他,名聲性命還要不要?倒不如求求林姑娘,她與寶二爺打小兒的情誼,自然情願幫襯。前頭晴雯病得一把子骨頭,也都救回來了,何況你兄弟。你且去求求林姑娘,也不必提甚個人參,倒是正經求個好大夫。便後頭真個還是要用什麽人參,也能歸到一宗事裏。”

這一番話雖然隱隱還有些舊事,但柳五兒掛念兄弟,這會子也無心理會這些,並不追問,直問黛玉並她屋裏的細故。

金釧兒越發惋惜,將自己所知粗略說了一回,重點將黛玉並紫鵑兩人的為人性情描摹了個大概,又寬慰一通,悄悄塞了一個金鐲子,低聲道:“我也沒旁的,只這個給了你,算是我的一份心了。”

見此,五兒更加感激,有心推辭,但想著屋裏躺著的兄弟,握著鐲子的手不覺又是一抖,頓了頓才重遞了過去。

“你只管收下。”金釧兒一把將鐲子重塞回到她手中,重重握了握,低聲道:“這鐲子也不重,不過六錢罷了。你十分過意不去,便當是我借了你的,日後再重新打一個新的還我便是。”

柳五兒含淚收下,又將金釧兒送到門外,眼瞧著她去了,這才回轉過來。又匆匆先去瞧了兄弟,見他面白氣微,卻還算睡得安穩,她稍稍松了一口氣,稍覺臉頰冰涼,忙拿帕子擦拭幹凈,瞧著天色不早,忙將待客的些許東西收拾齊整了。

恰此時,柳嫂子從外頭匆匆推門而入,回頭掩了門,就叫到:“五兒,五兒!”

柳五兒從裏頭迎出來,那柳嫂子忙將個褪了漆的舊食盒遞過去:“今兒做了幾樣新鮮好克化的東西,我略留了一點子,給你兄弟吃罷。另外碗裏是你們的飯菜,趁熱吃!”

說著,她轉身要走,柳五兒忙叫住她,匆忙將金釧兒的話提了兩句,也不提裏頭的舊情細故,只將往林姑娘處求情,許是能濟事一件說明白。

“這……”柳嫂子經了前頭的事,不免憂心事情未必能成,反倒要生出旁事來。

柳五兒道:“娘放心,我經了前頭那些事,還能怕什麽?若說前程,那也都是盡沒了的。二來,縱然我沖撞了哪個,也只有罰我獨個兒的,沒得蔓到娘身上。豁出去不過一頓打罵,若成了,非但家裏,就是我自個兒也能安心!”

柳嫂子沈默半晌,才道:“咱們到底有兩個親戚,我又在那園子裏管廚下的事,未必不能想個齊全法子。”

只是這時候,她還有廚下的事需得料理,也顧不得這一樁,只囑咐了女兒幾句,也顧不得去瞧病著的兒子,趕著回去了——這會子,她這差事可是一點錯也不能出的!

而後兩日,柳家商議打探清楚,便趁著黃昏之時,各處用晚飯的時候,柳嫂子將女兒帶進去,又使個園中粗使做事的親戚作陪,兩人一前一後,悄悄摸到了瀟湘館。

偏今日趕巧,黛玉往賈母處用飯,而紫鵑也因有事往探春處去了,那婆子尋個由頭進去,問出這情景,忙轉回來說與柳五兒,因問道:“這可怎麽辦?”

那柳五兒咬著唇猶豫了片刻,立是道:“咱們去怡紅院!我不進去,你到裏頭去尋麝月姐姐,求她瞧在舊年的情分上,救救我們一家子的性命!”

這婆子原是極親厚的親戚,也不敢怠慢,又緊著將她安置在假山石子那邊兒,自己匆匆趕到怡紅院。幸而麝月尚在,她也並非那等情況不知事的,聽到這話,雖與柳五兒不甚相厚,到底念著她糊裏糊塗受了一場罪,私心裏也有些愧疚,便趕了過去。

一到那裏,柳五兒還不及說話,雙淚已是滾滾而下,卻不敢做聲,只嗚咽著一把跪在碎石子鋪的地上,壓著嗓子哭求起來。

麝月忙把她拉起來,一面勸慰,一面細問原委,知道裏頭的事後,她也傷感起來,因道:“我說你是個有心氣的,忽得傳來這話,必有緣故。”

她本性聰敏,一般也有父母兄弟的,自有些戚戚。何況,寶玉待被攆走的晴雯一幹人,終究是有愧的。這事說與他,一則做了好事,全了舊日那點情分;二來也是讓寶玉稍有寬慰。

所以,麝月猶豫片刻,不等柳五兒如何懇求,便先道:“這會子園中越發看守得緊了,你且先回去。放心,這一件事我必說與寶二爺。”

柳五兒雖得了金釧的話,這時候也沒得尋趁黛玉的由頭,能求得一根稻草都是好事兒,自然也無旁話,再三謝過後,就含淚偷偷躲了出去。

倒是麝月說與寶玉後,他在激動之餘,卻立時想到了大夫,因道:“這常言道,尋醫吃藥,頭一件要緊的還是大夫。

咱們舊日的大夫雖好,到底他已是離了這屋子,再要請府裏得用的大夫,反倒不妥,偶爾遇到一個小人,閑言碎語的,反倒要生出事來。”

麝月道:“那二爺如何尋大夫?左不過親朋兩字,京城裏又有幾個好大夫,倒不如省事些罷。哪裏就那麽趕巧,縱有,也沒得跟趁著去的。”

“林妹妹在外頭有宅子,一大家子的人,少不得頭疼腦熱的。”寶玉想到晴雯這裏,越發拿定,因道:“我去林姑娘那裏,這樁事你不要說出去。”

麝月只得點頭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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